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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慶功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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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慶功宴

太陽剛剛下山,一支隊伍如鬼魅般潛出了城。

祿錚府邸的大堂上燈火通明。在座的人,包括祿錚自己都神色緊張。他們在等一個消息,戰勝或者戰敗的消息。

經過白天的慘敗,大將軍韓平被抓,折損一萬兵馬,如今城中只剩下四萬人。

當然,如果按照蕭暥的邏輯,這是可喜可賀,又多出了一萬人的口糧嗷!

祿錚看向蕭暥。

此人似乎也很有自知自明,知道這堂上泱泱諸公都看不慣他,所以撿了角落裏的席案坐著。

他自以為他已經是很識趣地退引了,可是此刻他斜倚著幾案的慵散姿態,看似平常的眉目蘊秀含矜,柔弱不禁中卻透出一股霜寒孤瘦的清傲來。好像是不屑與堂上碌碌之輩為伍,刻意保持距離,顯得落落寡合。

讓周圍的人恨得牙癢。

更欠的是,此時他還有氣無力地喝著一晚蓮子羹。

大熱天的,有些人真是就算喝一碗粥都能把別人的火氣給撩上來。

且不說這個關頭他還有心思吃喝,他吃一口,還要擱著歇一會兒,好像懶得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了。

一碗粥吃了小半個時辰,旁邊的人本來就等消息等得心情煩躁。又看他吃吃停停,好像這是一件辛苦的差事,簡直恨不得掰開嘴給他灌進去。

這就算了,此人的手還特別修長好看。一看就是四體不勤的游手好閑份子。

他用那只手虛浮無力地拈著勺子,有一搭沒一搭攪弄著湯汁,一雙清妙的眼睛微微撩起,在湯汁裏挑挑揀揀,專門把銀耳蓮子挑出來吃了。餘下小半碗百合,太苦,碰都不碰。

周圍的人看得上火,過了片刻,這偏廳裏就沒剩下幾個人了。

除了那個‘黑武士’,依舊坐在那裏,魁梧的身軀像座小鐵塔一般。

他一身厚重的黑甲,只剩下眼睛處留出兩道狹長的縫隙,看起來森然可怖,周遭的人也都避之不及。

蕭暥撐著桌案慢吞吞站起身,頗有□□的意味,悠悠地踱過去搭訕,“將軍是北狄人罷?”

那個黑甲人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手不自覺地陌上腰間的鐵鞭。

蕭暥識趣地稍微避開一點,“我以往在北狄草原做過生意。聽說,草原出了件大事。”

這一回黑甲人頭盔下發出沈悶的聲音,“何事?”

“聽說單於的長子烏赫意圖謀害單於篡位。”

“胡說。”黑甲人指節嘎地一響,鐵盔下傳來沈悶的呼氣聲,“烏赫從來沒有想過謀害單於,必定是阿迦羅栽贓陷害。”

“原來如此,我好像也聽說過阿迦羅和烏赫有嫌隙。”蕭暥裝模作樣嘆了口氣道,“不過好像是烏赫先動的手,傳說烏赫在秋狩獵場埋伏了殺手,他還找到蕭暥,想讓他射殺阿迦羅,蕭暥是大司馬秦羽的義弟,烏赫這……算是通敵了吧?”

他話沒說完,黑甲人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烏赫沒有通敵!更沒有勾結蕭暥!那是曹……”

蕭暥眼中寒光一閃。誰?曹滿?

就在這時,城樓下忽然響起三聲嘹亮的號角。

“報——主公,前將軍劫營大勝而歸!”

“什麽!你再說一遍!”祿錚臉色一振。

“報!前將軍率軍大破敵營,還救回了韓平將軍!”

“好!哈哈!”祿錚大笑,豁然起身,“快,我要出城迎接。”

他走出幾步,忽然想起什麽覆又折回,臉上線路難得一見的和顏悅色,親自走過去攙扶起蕭暥。

“先生果然料事如神!我再不疑先生了,今晚我要設宴,為先生和前將軍慶功!”

*** *** ***

已經是申時,天邊已是墨色一片,明月當空。

黃龍城內很久沒那麽熱鬧過了。

蕭暥沒想到祿錚還真在官邸中舉行了一個小型的慶功宴。

廳堂樓閣張燈結彩,流水的酒席,長案上各色菜肴。

蕭暥算是明白什麽叫做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了,敢情這限糧令是專門針對他們這些老弱病殘的。

席間,蕭暥饒有趣味地端詳起韓平的臉,頗有幸災樂禍之意。

看起來魏大大虐俘一點都不含糊啊。

此刻韓平鼻青臉腫,滿面的晦氣,原本就陰鷙的眼睛裏,那怨憤都要發芽長出針來。

因為祿錚宣布了一件事,介於韓平將軍負傷,暫時撤去大將軍一職,設左右兩將軍,共同領兵,拱衛城池。

左將軍是韓平,右將軍是阿迦羅,共同掌管大將軍的職權。

但阿迦羅並沒有來酒宴。他剛收到任命就直接去巡護城防了。

祿錚甚為滿意,大讚道,“如果我手下的將領都如右將軍,不耽於名利,只面對強敵,我還有何愁哉!”

——喁稀団M

說得席間的大小將領都個個面有愧色,心裏不是滋味,尤其是韓平,惱恨交加臉色黑得更鍋底似得。

祿錚又道,“此番能破敵大勝,救得韓將軍而歸,軍師是首功。想要什麽獎賞,先生盡管開口。”

這話一說,堂下泱泱諸公,臉上莫不顯出艷羨的神色。

蕭暥病懨懨地扶案起身,有氣無力地表示,這都是將軍們的功勞。如果說要獎賞……

“我聽說主公的庫房裏藏著五壇三十年的桂花釀?”

祿錚哈哈大笑,以為他會要爵祿賞金,沒想到這病秧子酒癮倒是不小。

“好,今日大勝,這五壇酒我就拿出來,與諸位共飲!”

片刻後,五壇子裹著紅綢封帶的酒壇就被擡了上來,在長案上一字排開。

酒香瞬間彌漫開來。觥籌交錯間,眾人都喝得酒酣耳熱。

只有蕭暥,臉色依舊蒼白,燈光也不能給他增加一份顏色,更顯得冰玉清致。

蕭暥的酒量是很好,但有病在身,不敢多喝,悄悄地用蜜水替代,喝著跟雪碧似的。

他一直悄悄看著那黑甲人。

酒宴上此人都沒有摘下重甲,不熱嗎?

別說是重甲,這貨連頭盔也不摘下,他推起頭盔的下頜,喝著悶酒。

蕭暥仗著自己現在是祿錚跟前的紅人,不要臉地舉著他那杯雪碧,就過去了。

前面秋狩那事兒還沒打聽完就被打斷了,他怎肯罷休。

但是這回,那黑甲人喝了點酒更加郁躁,才說了幾句,就惱了,從牙齒裏憋出兩個字,“滾開。”

蕭暥識趣地滾開了一點點,又看向那人的腰間的鐵鞭。

燭火下,那鐵鞭仔細看還非常精致,鞭身上刻滿了螺旋的紋路,這一鞭下去恐怕都要把敵人的皮肉絞下來一層。

唔……莫非這個這就是十八部落的結盟鐵鞭?

可他的爪子剛暗搓搓地伸出去,就被那黑甲人一把截住,兇狠道,“做什麽!”

蕭暥趕緊松手,“還你就是了,我只是拿來看看。”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急報。

“報——主公,城外敵軍被拔去營地後,正在連夜收拾殘兵,欲全軍撤退!”

祿錚本來有幾分醉意,這一聽頓時整個人一醒,“什麽?逃了!”

“是,主公,斥候來報,他們親眼看到敵軍收拾殘部,拔營起宅,正準備連夜撤退。”

蕭暥一聽,立即上前道,“主公,敵軍撤退,機不可失,糧草輜重必然在後面。”

祿錚臉色陡然一震,“軍師的意思是乘勝追擊!”

“正是。”蕭暥道,“此時不追,等到明晨,他們就退回都昌城了。”

祿錚心緒起伏,繳獲敵軍糧草,城中緊缺糧食的問題就可以解決了。

但是祿錚白日裏見識到過魏西陵的厲害,尚有些猶豫。

他踟躕道,“敵軍雖然是烏合之眾,但敵方主帥極為善戰,此番劫營成功是他們麻痹大意,措手不及被我們占了便宜,如今撤退,是否會在路上留下伏兵斷後……”

蕭暥剛想繼續忽悠一把。

“主公,我願率軍出城追擊!”韓平抖著嗓子道。

祿錚有點出乎意料,“韓將軍傷勢未愈,竟有如此剩勇。”

蕭暥心中暗笑,韓平此人心胸狹隘,睚眥必報,極為記仇。

前次他故意寫信讓魏西陵教訓了他,韓平吃了敗仗又挨了揍,肯定心懷憤懣恨上了魏西陵,時刻圖報。

他輕咳了聲,打算再燒一把火。

“韓將軍負傷在身,不如讓右將軍……”

一聽到右將軍,韓平心裏一股醋火油然升起,眼睛裏都要爆出血絲來。

“主公,我此去若不能斬殺敵首,大獲全勝,截得糧草而歸,我必提頭來見!”

若再讓阿迦羅搶得戰功,黃龍城裏還有他韓平的立足之地嗎?

他搶白道,“我願立下軍令狀!”

話說到這份上,畢竟是自己提拔的將領,總是被一個胡人將領壓過一頭也不好。更何況此去是乘勝追擊。

祿錚道,“韓將軍有餘勇,我甚為欣慰,這樣罷,此番我給將軍五千人馬,務必繳獲敵軍糧草輜重。”

“是!”

韓平得令後風風火火就就整軍出戰去了。

片刻後,

城門打開,吊橋緩緩放下,又一只軍隊趁著夜色,出城而去。

*** ***

月光照著方塔,透出森寒的殺氣。

方塔下,阿迦羅手持令牌,“我是新任的右將軍,奉主公之命前來查防。”

負責方塔防務的督官鄧袆是個四十多歲的精壯漢子,既然有祿錚的委任,他也不敢怠慢。趕緊一讓,“將軍請。但是方塔乃機關城要樞之處,將軍只能帶十名隨從以內入塔。”

阿迦羅道,“可以。”

然後他回頭對欒祺道,“你且率部在此等候。”

“將軍。”欒祺幾步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低聲道,“這些中原人陰險狡詐,來時我們就說過,絕不介入中原人的事情,世子忘了嗎?”

“當然沒有忘。”阿迦羅簇起濃眉,道,“你要說什麽?”

“我知道沈先生很好,世子想幫他在祿錚面前爭一席之地,我也喜歡他。”

阿迦羅眼中寒光一閃,“你什麽?”

欒祺臉一紅,壓低嗓音道,“但這只是個人仰慕的私心,不能誤了我們的大事。”

阿迦羅面色猛沈。

“世子可忘了我們此來的使命,若不把烏赫拿住,便無法向單於交待。若奪不回結盟鐵鞭,十八部落仍將分崩離析。”

“我沒忘。”阿迦羅出聲打斷,一字一頓道,“我會拿下烏赫。”

聞言欒祺有些激動,還想說什麽。

阿迦羅悶著臉拍了拍他的肩,“原地待命。”

然後他轉身走進了敵樓。

就在一個時辰前,蕭暥在城下攔住阿迦羅,簡單直接道,“慶功宴你不用去。”

阿迦羅道,“正好,我也不想去,但是我要抓住烏赫。”

蕭暥挑釁地眼梢一撩,“那麽你想在慶功宴上,眾目睽睽之下拿下烏赫?就靠你這五百人?”

阿迦羅臉色陰沈。

“我們做個交易,今晚你替我搞掉方塔,我就給你烏赫。”

阿迦羅眸光一銳,“你們要在今晚破城。”

*** *** ***

祿錚在眾人的簇擁下登上城樓。

舉目望去,可以看到下方巍然寬闊的城墻,再往遠處望去,是月光下蒼茫的大地,依稀還可見遠山的輪廓。

站在城樓上極目遠眺,莫名就有了幾分縱橫天下橫掃亂世,與群雄相爭的豪氣來。

宴會剛散,眾將都喝了酒,餘興未艾。

“主公,今日此戰必勝。”“我們等著韓將軍回來一同喝酒!哈哈哈”

祿錚聞言志得意滿, “截獲輜重糧草才是主要的。這也是軍師運籌帷幄之功。”

眾人紛紛道,“主公知人善任才是最為重要。”

祿錚哈哈大笑,這才想起來,等等,人呢?

蕭暥此時才堪堪走上了城樓。

某老弱病殘被餓了幾天後格外虛弱,現在是走一步喘兩步,走得實在慢,不知不覺就被落下了。

城樓上,夜風吹拂,他清寒的身形就像風中孤瑟的落葉。

所謂弱不禁風大概就是這樣了。

祿錚趕緊上前攙扶住他,只覺得那人腰線輕盈,柔韌不禁一觸。仿佛一陣夜風吹過,就如同一縷輕煙般吹散了。

他關切道:“沈先生身體不好,卻為我如此辛苦,讓我心中不安。”

蕭暥連連擺手表示,要搞事情,不嫌辛苦。

他一句話都沒說完,又低咳了起來,咳嗽聲被夜風吹得斷斷續續。

城樓上都是一群武將,最煩他這種走一步也要喘三喘的文弱書生。又見祿錚對他極為遷就,更是窩火。

打仗的事情,這老弱病殘摻和什麽。

不出意外,很快蕭暥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了。這正好,方便他仔細地觀察四周。

從這裏看過去,機關城的敵樓一清二楚,一共四十八座敵樓。如果其中的連弩是流水驅動,那麽水源應該就是護城河了。

城墻上每隔十幾尺就有一名崗哨士兵,配備這弓箭和單刀。也就是說,就算機關城的連弩被廢,這些弓手也可以迅速補充上去。

最後,他瞄向了方塔的方向。

*** *** ***

方塔分為三層,裏面非常悶熱,彌漫著一股濃郁的松香味,一進去就機括運轉的隆隆聲。

樓梯沿著塔壁轉折向上,中央是一根方形的粗壯銅柱。銅柱鏤空刻著張牙舞爪的饕餮紋,從縫隙裏冒出滾滾白汽。透過重重白汽可以隱約看到裏頭密集咬合的齒輪結構,看著就殺機四伏。

如果不小心把手或者腳探入縫隙,頃刻間就能讓密集的齒輪碾成肉泥。

阿迦羅看不懂中原人做的這種機巧覆雜的東西,但是他心想也不用看懂,只要知道怎麽破壞它就可以了。

沿著木梯上了方塔的第三層,就看到一扇厚重的木門。

鄧袆攔在了面前,“將軍,這裏是主控室,不能進去。”

阿迦羅哦了聲,作勢往回走,才剛邁出腳步,忽然一個急轉,鐵鉗般的手扣住了鄧袆的咽喉,重重將他提起按在門板上。

鄧袆額頭上青筋暴起,兩只手痙攣般地卡著阿迦羅粗壯的手腕,在空中手舞足蹈掙紮。

四周守衛一看,登時拔出刀來,可還來不及反撲,空中血花濺起,鋒利的北狄彎刀就已經結果了他們的性命。

鐵末兇相頓生,身後跟著十名健碩的北狄武士,他擦了擦刀,“世子。解決了。”

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其他守衛見勢不妙,瘋狂地往樓下逃跑。

可是他們還沒機會逃出方塔報信,就被守在塔下的欒祺所部一舉拿下。

阿迦羅揪住鄧袆,一腳踹開了主控室的門,聳進了控制室。

比起下面全封閉的敵樓,這一層居然有一扇窗戶。

但是這窗戶開的位置有點奇怪,是開在頂上的。一道月光透過圓形的窗洞照進來,和室內的幽暗的燭光交錯在一起。

斑駁的燭光照在人臉上,陰影重重,使得每個人的都像戴著一張光怪陸離的面具。

這一層並沒有銅柱,所有的機括齒輪曝露在外,一不小心就會卷進去屍骨無存。

阿迦羅看著緩慢轉動的齒輪機括,對鄧袆道,“怎麽停下它?”

“逆賊,主公對爾等……”鄧袆惱恨地瞪著阿迦羅,剛要破口大罵,忽然哐當一聲,額頭重重撞上了冷硬的鋼盤,嚇得他魂飛魄散,差點以為自己的腦袋沒了。

鋒利的齒輪刮過臉頰,他猛地一個哆嗦,驚恐道:“你要做什麽!”

阿迦羅一只手按著鄧袆的脖頸,面無表情地將他的臉一點點擠壓進齒輪夾縫邊緣,只要再往前送一點點,他的五官就要被齒輪上鋒利的刀刃削平。

“停下這個東西,不然把你扔進去。”

鄧袆顫聲道,“這……這東西自從建成以來就沒有停過,不可能……啊!”

他驚叫一聲,一簇頭發被絞進了齒輪,生生扯下一塊頭皮。

“我說,我說。”他痛得絲絲抽著涼氣,“也不是沒有辦法,你……你看到上頭那根鐵杵了嗎?這個東西是檢修時用的。將這個東西卡進齒輪之間就可以。”

阿迦羅擡頭看去,就見到一根漆黑近碗口粗的鐵杵擱置在特質的木架上,這東西估計有幾十斤重,別說一個人能不能拿得起來,就算扛起來了,這緊密絞合的巨大齒輪,運轉起來的力度也是難以想象的。

旁邊的鐵末直眉瞪眼道,“世子,他在瞎說!別上當!”

“我……我沒騙你,平時要十幾個人扛的,所以……”

阿迦羅默不作聲,一把拎起鄧袆扔給鐵末。然後利落地攀上了方塔的尖頂。

那鐵杵像橫梁一樣懸掛著,阿迦羅一把抓住,只覺得整個人被壓得一沈。

就在這時,城樓下傳來三聲嘹亮的號角。

*** *** ***

城外,月色照著廣袤的平原。

“捷報!韓將軍大勝回城!”

祿錚豁然起身,急急走出城樓,憑欄舉目望去,就看到黑夜裏,廣袤的曠野裏,一只軍隊正快速地推進。

有人立即叫道,“主公,快看,有糧車!”

隨軍有五部大車,車上都覆蓋著厚厚的帷幔,應該是糧草輜重的車輛。

祿錚喜出望外,整整五輛車的糧秣,別說是十天,就是全軍吃三十天都夠了。

他趕緊道,“快,放下吊橋。讓韓將軍進城!”

蕭暥踱步出來,孤立城頭,舉目望去,剛才還慵散如霧的眸子裏,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寒芒。

隨著嘎吱嘎吱的聲音,沈重的吊橋落下。

紛踏的馬蹄聲在厚實的木板橋面上格外清晰,車輪滾滾,那是整整五車的糧草輜重。

祿錚大喜過望,“快,開城門。我親自出城迎接。”

就在這時,一個眼尖的將士攔住他道,“主公,不對,怎麽不見韓將軍?”

城樓上的眾人都喝了酒,一下子都還沒有反應過來。

祿錚皺眉,“韓平?韓平沒在軍中?什麽意思?”

城下一片暗沈沈的,什麽都看不清。

他道,“讓韓平上前回話!”

隨即望樓的哨兵大聲傳令,“主公請韓將軍上前答話——”

忽然間城下燃起無數支火把亮起,頃刻漫延成一支洶湧翻騰地火龍,席卷而來。

明亮的火光照耀下,魏西陵一身銀甲寒烈逼人。

五部糧車上的帷幔落下,赫然露出下面的攻城車!

望樓傳來急促的鐘鳴聲。

“拉起吊橋,拉起吊橋!是敵軍!”

“敵軍冒充韓將軍的軍隊!”

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城上頓時陷入一片混亂中,所有人都懵了。

祿錚大驚失色。一把推開幾個士兵,跌跌撞撞沖到城樓前,“快!機關城啟動!”

方塔中。

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尖利摩擦聲,火花迸起。

阿迦羅目光如電,雙手骨節暴起,緊握著鐵杵,手臂上的肌肉塊塊虬起,全身每個關節都繃緊了,雙腳都死死地釘進了地裏。

齒輪不斷地發出嘎吱嘎吱磣人的響聲,一股怪力的催壓下,竟然徐徐緩停了下來。

鄧袆看得心驚膽戰,他從來沒見到有人能使出這樣的怪力。

簡直不能用悍勇來形容了,這人是怪物嗎!?

*** *** ***

城樓上。四十八座敵樓一片死寂。

“機關城怎麽回事?!”祿錚臉色鐵青,“呂鍇,你帶一千精兵,迅速去機關城查看。”

一名方臉的將領立即領命出列,率軍而去。

祿錚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只稍微片刻,已經冷靜下來。

“傳令,強弩手立即就位。準備滾石檑木。城中伏兵準備……”

他的話沒說完,忽然被一陣輕微的咳嗽聲打斷了。

那人的聲音低弱,嘆息道,“主公,沒有用,敵軍已經入城了。”

祿錚心中頓時一凜,目光驟然射過去。就見蕭暥倚著門樓,清寒的身形在月光下如危蘭修竹。

他這才想起,今晚是誰讓他派兵追擊的?

他的雙眼中頓時凝起陰霾重重,向蕭暥走去,手不自覺地按在了佩劍上,“現在的局勢,先生不該解釋一下嗎?”

“主公,勝敗乃兵家常事。”蕭暥邊說邊退。

祿錚神色頓時猛沈,步步緊逼,劍鋒抵著他的胸口,“先生的意思是,今日之敗是理所應當?”

周圍的將領默契地屏息退後。他們早就看這人不順眼,終於要收拾他了。

蕭暥被逼得步步後退,很快就退到了角樓上,往下望去,高處不勝寒。可以看到城下一片汪洋般的火把,魏西陵正在指揮軍隊攻城。

蕭暥退無可退,只有道,“主公忘了嗎?我推薦的是右將軍,韓將軍自己請纓出征,故有此敗,如何怨我?”

祿錚一怔,似乎有點道理。

但他仍舊不依不饒,凝目道,“那先生以為現在該當如何?”

蕭暥剛要開口,忽然面前寒風一蕩,鋒利的劍尖挑散了鬢角幾縷發絲,月光下,劍鋒滑過瑩潤皎潔的肌膚,從他的臉頰細細描摹到線條優美的脖頸。

蕭暥一動都不能動,那雙眼睛卻眸光流轉,“主公……要殺我?”

森寒劍光映出一雙淒清的眼眸,眸光漾到人心底,不禁激得祿錚心中一蕩。

祿錚又逼近了些,劍鋒似乎挑釁地緩緩滑至他鎖骨下,勾起他的單薄的衣襟,“別耍花樣。如果這一次你再失算,我親自送你上路。”

“主公,為今之計,咳咳……”蕭暥一句話沒說完就按著胸口低聲咳了起來。

他咳得身子微微傾斜,似是辛苦,一副就算祿錚現在不結果了他,他也時日不多的樣子。

他虛弱地扶著墻壁,擡起臉,月光下清逸秀致的面龐上,眸色哀婉動人。

角樓的風很大,他的衣袖被吹地鼓蕩而起,更顯得腰身輕盈,清寒的身形如同紙鳶般隨時都搖搖欲墜。

祿錚看得一窒,正要一把拽住那纖細的腰身將那人拖進來再審。

就在他稍一收劍之際。忽然一只冰涼的手扣上了他的肘腕。

他還沒反應過來,手腕哢地一下,一陣痛麻,旋即劍就已經落到了蕭暥手中。

蕭暥手腕靈巧一翻,劍光劃過一個寒厲的弧度,已經橫在祿錚胸前。

這變故發生的太過突然,祿錚大駭,這人不是柔若無骨,身輕似雲嗎?

但他剛要掙紮,手臂就□□脆利落地一折,死死地卡在了身後。竟絲毫動彈不得。

“主公,別動。”蕭暥道。

祿錚大駭,那柔弱不禁的身軀竟然能爆發出這樣的力度!

“你……你到底是何人?”他像一只被捆住的熊,呼哧呼哧地喘著氣。

遭此巨變,周圍的將領誰都沒料到這一出,這個走一步都能喘三喘的老弱病殘竟然當面將他們的主公劫持了?

蕭暥的聲音在祿錚身後響起,依舊低柔清冷,“主公,打開城門,我算你投誠。”

祿錚也是個猛人,他咬牙切齒,對那些呆若木雞的將領們大喝一聲,“你們都楞著做什麽!不用管我,殺了他!”

其他的將領們被這一聲斷喝反應過來,紛紛拔劍出鞘,潮水般包圍上來。

蕭暥四周頓時一片森然劍陣。眾人刀戟出鞘,殺氣騰騰地圍了上來。一副要將他碎屍萬段的勢頭。

“放開主公,我等饒你全屍。”一個黑面虬髯的將領喝道。

蕭暥眼梢微微一挑,藏而不露的銳意。

那人忽然感覺到不妙,隨即就聽到身後傳來紛沓的腳步聲。

一回頭無數的士兵蜂擁而上,已經將整個樓臺團團包圍。

蕭暥微笑,“主公,我剛才提醒過你,敵人已經入城了。”

正是最初蕭暥帶進黃龍城的千餘銳士,借著這次慶功宴,將祿錚以及他手下的一幹將領一網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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